來源 | Tech星球

文 | 王琳

2月的最後一天，二手車商肖遙終於迎來了一件“大喜事”：他處理掉了自己手裏Model 3，以虧本4萬的價格。他在去年8月初收到了這台Model 3，那時，二手Model 3的價格幾乎到了行業最高點，肖遙本想站在特斯拉的肩膀上小賺一筆。

未曾想，去年9月开始到今年1月，特斯拉對在華產品進行“五連降”，最近一次降幅最高達4.8萬元。這讓許多像肖遙一樣的二手車商“大賺一筆”的美夢瞬間破碎。

一开始，肖遙想着“差不多持平”也行，2個月後，他的想法是“虧點也可以”。Model 3的價格一路跳水，到最後，肖遙想得是“只要不虧得特別離譜，賣出去就行”。

但故事並未結束。就在3月5日，顧客決定退掉訂單。理由很簡單，顧客覺得還會降，他愿意再等一等。

2022年，新能源汽車滲透率已經超過30%，每賣出10輛車，就有3輛是新能源。大勢依然無法阻擋，但號稱革命者的新能源汽車依然是二手車市場裏小透明般的存在。在北京花鄉這個被譽爲亞洲最大的二手車交易市場裏，新能源汽車的總數加起來也不到10輛，佔比可能不到千分之一。

這是少數冒險家的樂園。花樣降價的策略、不高的保值率、頻繁的事故，都讓二手車商望而卻步。一位從2018年就开始收售特斯拉的二手車商告訴Tech星球，過去5年，他每年都在虧損，且虧損額度幾乎是預期的2倍。

汽車產業革命已然成爲必然，二手車商對此也深信不疑。但二手車商幾乎處於整個汽車產業鏈的最末端。他們所有的定價策略依附於車廠，面對的是價格更爲敏感的消費者，也是最後才能享受到的市場紅利的人。

對他們而言，着急殺入新能源市場不是最緊要的，更具現實意義的問題是，如何積蓄力量，等到真正爆發的一天。

一路狂飆的上半年

那是二手車商們最懷念的幾個月——幾乎是國內最大的兩個汽車集羣上海、吉林的物流阻斷，汽車制造這個復雜且精巧的系統突然中斷，基礎零部件缺貨，車企大面積停產。

供應鏈受阻，成本上漲；補貼退坡，導致去年上半年新能源汽車迎來一波最大的漲價潮。不少新能源汽車先後在1月和3月先後漲價，一些產品的價格甚至上調了近2萬元。

這是個極其重要的時間點。2021年，沉寂多年的新能源汽車終於迎來一波小高潮，全年銷量超過350萬輛，同比增長157.8%。新能源汽車的受認可程度瞬間飆升，很多人爲了买到心儀的車不得不搶購。

一些二手車商們覺得，是時候上車了。不少二手車商選擇在去年入行，李檬就是其中之一。去年上半年，他一連收來了好幾台理想ONE，很多車剛收到不到一個月，就迅速賣掉。

“27萬收，28萬賣，賺得不多，但轉手很快”，李檬告訴Tech星球。一個月對於二手車市場是一個極高的周轉速度，因爲行業公認的底线是平均周期3月。賺得少，賣得快，不必佔用資金，這是很多車商最喜歡的節奏。

理想ONE和特斯拉Model 3、Model Y算得上是整個新能源市場裏最保值，也最受二手車商們青睞的產品。在花鄉二手車市場裏，理想ONE幾乎是出現最多的產品。而諸如其他新能源汽車品牌幾乎毫無存在感。

那些行駛公裏數不過2萬公裏，2020年的車況良好的理想ONE，一些消費者甚至愿意出30萬甚至31萬購买，來一台賣一台。

爲了买到特斯拉，消費者們愿意付出更多溢價。有資源的二手車商們專門經營類似黃牛的生意。他們在2021年年底預定了許多新車，然後在年初轉讓，中間加價1萬甚至更高，在銷售淡季的三、四月份依然不愁賣。“一些人一個月就賣好幾十台車，买的人很多，倆個月就賺了幾百萬。”這樣的故事在二手車商們之間口口相傳。

雖然特斯拉嚴格限制這樣的黃牛，但對於消費者們來說，只要可以拿到愛車，渠道似乎並不重要，那是二手車商們最滋潤的季節。

市場上的新能源二手車大部分使用年限不過2年，行駛總公裏數不過1萬或者2萬，遠遠低於燃油車。一位專門經營特斯拉的二手車商告訴Tech星球，去年上半年，市場行情一路走高。二手Model 3的價格基本接近新車了，一台車的周轉周期很少超過半個月。

大部分人只要在一個地方賺到過錢，就會持續押注。頻繁漲價的新能源汽車更讓車商們堅信好日子就要來了。

低價傾銷，賣一輛虧一輛

行情從去年7月开始有變差的跡象。

2022年7月份，特斯拉在國內單月零售銷量爲8461台。相比前一年同期，特斯拉的銷量下滑了1.9%。與2022年6月份相比，特斯拉的銷量在下滑了89.1%，幾乎下滑了9成。其最暢銷的Model Y單月零售銷量爲7640台。相比上個月，其銷量下滑了85.3%。

爲了守住中國市場份額，特斯拉开啓了自己在華產品的降價策略，試圖靠價格挽回銷量。

作爲二手車市場最受歡迎的汽車品牌之一，二手車商們的心伴隨着特斯拉下滑的銷量和價格跌到了谷底，他們知道，海嘯要來了。

一开始，車商們想觀望等一等，他們不想虧那么多。他們內心有一種期盼：降價或許只是暫時的。但是一台車只要放在店裏每天幾乎都在消耗成本，僅就房租而言，在深圳這樣的城市，一個月高達2000元。

但現實給了車商們重重一擊。特斯拉的降價策略並沒有停止，甚至一次比一次更誇張。一輛2020年產的Model 3價格從近20萬不斷下跌到15萬左右。這個價格早就低於了車商們上半年的收車價，再不賣，可能真的來不及了。

雪上加霜的事情還在後頭。去年10月，理想ONE宣布停產後，它的價格也开始滑落。二手車的價格由新車決定，理想ONE停產的消息宣布後，其新車的價格現在已經跌到了28萬左右，對車商們來說，這個消息幾乎是另外一重暴擊。

一位車商25.8萬收來的理想ONE，只能賣到23.6萬，且已經超過3個月，還沒有出手。這不是虧得最多的，一台理想ONE虧6萬塊的消息在二手車商之間不脛而走。“一台理想ONE把過去好幾台理想ONE賺得錢全賠進去了”，虧損的消息彌漫在整個二手車商之間。

王冕告訴Tech星球，理想化的價格直线掉，從30萬掉到25萬，自己賣了八九台車全部都虧錢。一位二手車商甚至直接告訴Tech星球，自己不打算再收理想ONE了，除非到了20萬以下，他勸前來咨詢的車主，還不如自己留着开。

伴隨着產業的完善和效率的提升，新能源汽車價格下調是不爭的事實。擺在車商們眼前的第一個問題是清庫存。

不少車商們高價收來的特斯拉、理想ONE停在展廳，每天每一台車都要消耗近百元的場地費。如果不盡快賣出，虧損會持續增加。

但市場上收來的車太多了，整個深圳市場上有上百台Model 3，上半年所有車商都想搭上漲價的順風車，車商們不得不陷入了低價傾銷的循環。“客戶會來跟我說，自己看了另外一家的，對方答應多少錢賣給我，拿對方的價格來跟我談”，王冕表示。

但王冕沒有辦法，他手裏已經擠壓了30多台車庫存，車輛成本就要大幾百萬。爲了減輕庫存壓力，王冕甚至2個多月沒有收車。現在，他必須忍痛拋售。最終的結果是，特斯拉的平均降幅在2.5萬-5萬之間，每輛車平均虧損2萬。

冒險家的樂園

在北京花鄉這個被譽爲亞洲最大的二手車交易市場裏，新能源汽車的總數加起來也不到10輛，它們稀稀拉拉得夾雜在一堆燃油車中間，佔比可能不到千分之一，毫不誇張得說，是二手車市場裏小透明般的存在。

幾乎很少有車商愿意All in新能源汽車，對他們來說燃油車的穩定可以帶來確定的利潤。一些車商有50多台燃油車的庫存，也不愿意收一輛新能源車。

這是冒險者的遊戲。王冕從2018年开始做新能源二手車的生意，踏入一個新興市場，他早就做好了虧損的準備。前3年，幾乎很少有人來問車。2021年开始，行情逐漸好起來，但依然在虧損。過去5年，他的虧損額度幾乎是預期的2倍。

在Tech星球走訪花鄉二手車市場當天，不少車商都表達了“新能源只是用來試試，用來做一個補充業務”的態度。他們之中賺到錢的幾乎沒有，最好的也僅僅是做到了盈虧平衡。

二手車本來已經是一個重資產行業，但新能源二手車更是其中的最難攀登的高山。

這是少數消費者參與的遊戲。因爲不少消費者還對新能源汽車的保值率存疑。一些消費者認爲半價才是合理的。

經過去年的價格大跳水，今年新能源二手車的價格又有一點兒回升，比如2020年的Model 3，15萬左右可以收到，但和去年相比，已經是大跳水。

在李檬看來，新能源二手車跟燃油車最本質的區別是，新能源車按廠家新車的節奏來，車商一定要想辦法提高周轉率，因爲變化太快了，尤其是以特斯拉爲主，降價沒有任何徵兆，它一降價會導致其他的新能源品牌也跟着降。

按照現在的價格策略，很可能前一天賣就賺錢，第二天廠商一降價就虧錢。因此，哪怕利潤率薄一些，也要盡快賣掉。

但這考驗車商的膽量，也需要克服每輛都要多賺一點的人性。只是，經過去年下半年驚心動魄的虧損，車商們越來越謹慎了。

（備注：文中肖遙、李檬、王冕均爲化名。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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